司马府日常（一）
司马昭近日多学了一门技能——口吃。
他原先并没有口吃的毛病，只不过前些日子父亲接见了一个乡下来的典农功曹。
那小吏哪里都好，就是一到关键时刻，便容易犯病，一句话说不完整，单个字需得说上好几遍。
“艾…艾…艾此次来洛阳……实是，是，三生，生有，有幸。”
司马昭跪坐在父亲下首，兄长身侧，听到小吏说话这样费劲，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。
结果得了父亲一句呵斥：休得放肆！
他自是没放在心上。
父亲十分欣赏这位小吏，还留他在府中吃了一顿便饭。
待小吏走后，司马昭仍然不依不饶，堵在府门口，对着那小吏嘲笑道，“你这艾艾艾艾的，不知名姓里究竟有几个艾啊？”
小吏听到这句羞嘲，也不恼，更没有气的再来一句“艾艾艾”。
他反而气定神闲，十分流畅地回了一句，“凤兮凤兮，可见天下也只有一只凤凰。”
被乡下来的村夫当众驳斥，司马昭骨子里的公子气令他傲慢地哼了一声。
转身回府去了。
结果他迎头便碰上了父亲和兄长，所谓长兄如父，司马昭发现，他天生亲近的兄长，最近越发有父亲司马懿的气势。
两头孤狼，冷脸立在院中，凶狠地盯着回来的小狼崽，一言不发。
望着父亲和兄长的表情，司马昭也知自己又闯了祸，于是低头不语。
但神色却极为不忿，他并不觉得羞辱一个乡野小吏，是值得被训斥的事。
二人晾了他好半天，父亲才低声呵道，“去祠堂面壁思过！没有我的允许，不许出来！”
“是。”
司马昭讪讪点了下头，抬头见兄长没有替他说话的打算，自己心不甘情不愿往祠堂方向去了。
司马懿接着看向府外小吏离去的方向，欣慰颔首，满目皆是欣赏。
“此人宠辱不惊，才疏不浅，将来必成大器。”
司马师立在身侧，随即低头附言，“不如，为我司马家所用？”
话落，他抬眸看了父亲一眼。
而年岁见老，发须灰白，却渐显慈态的父亲，听到他的提议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但笑不语。
只是在面向祠堂方向时，父亲淡淡收回笑意，摇头叹了一句，“不成器！”
“你弟弟无容人之德，如之奈何？”（远在家中的某王姓男子打了个喷嚏）
“父亲，昭弟年纪尚轻，以后他会明白您的苦心，儿也会在他身旁时时提点。”
司马懿别无他法，也只能无奈点头，“但愿如此。”
司马昭来到祠堂，轻车熟路地跪了。
即便又叫父亲呵斥，他还是不认同自己有错，于是冲着满墙的牌位拱拱手，作揖。
“不肖子孙，昭，昭，昭……”
他特地学作那个小吏的模样，想扮一个口吃，结果学个四不像，还把自己笑倒在地。
“噗，哈哈哈。”
然而，下一秒，身上猛然落下一枚戒尺。
“哎呦！”司马昭还当是祖宗显灵了，惊恐万分回头，却见父亲冲他怒目而视。
坏了，这下比祖宗显灵还要糟糕。
他又惊又怕，赶忙老实跪好，“父亲。”
“今晚不许吃食！跪一夜，好自反省！”
老父亲气的怒发冲冠，竟有当年诸葛亮送他女装的势头。
司马昭撇撇嘴，声音落的更低，低不可闻，“是……儿知晓了。”
不过就算如此，司马昭还是没有认错的态度。
第二日吃过了早食，钟会与陈泰邀他出城赛马，行走路上，他又跟二人学起了小吏的语风。
“艾，艾艾，今日得见……”
话音落下，三人俱是捧腹大笑，钟会眼中不乏有对那小吏的轻蔑。
“太傅早朝时，极力引荐这名小吏，你父亲当真是老眼昏花，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。”
“不过是个乡野村夫而已，值得如此？”
司马昭认同的点点头，可陈泰言道，“太傅向来谨慎，万一我朝出了另一个诸葛孔明？”
然而钟会嘲讽更甚，“世上能有几个诸葛孔明？”
这时司马昭不知怎的，想起邓艾顶撞他的那句话，被他有意加工。
“凤…凤…凤兮凤兮，可，可见，世上只有一个凤，凤凰！”
钟会听闻笑的差点摔下马来，连陈泰也罕见地笑不言他。
用邓艾的话去嘲讽邓艾，尽管本人没有亲耳听见，可司马昭依旧心情大好。
接着，他又开始调侃自己的父亲，“唉，父亲对我极好，不过凶狠起来，可怕如狼啊。”
提及生父，陈泰笑意收敛了些，并没言语；反倒是钟会忽然扬鞭纵马，跑出百米远，而后策马回头，冲落在身后的二人笑道，
“我父亲坟头的花草，快要有我高了！”
钟会跑的更远了些，只是看后面两人还愣在原地，不由得回首开口催促，
“子上，玄伯，快跟上！”
“来了！”
杨柳依依的郊外路上，三人纵马驰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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